原標題：于鄉村相守 攜漫畫同行
——評述陳與李及青蛙漫畫組的作品
一、引言
我從知道陳跛子（陳玉理筆名）、陳與李（陳玉理、李青艾合作的簡稱），到認識陳玉理、李青艾伉儷，再到他們一手培植的青蛙漫畫組，至今有四十年了。由于青蛙漫畫組，我才了解到那個坐落在冀南腹地人口不算太多、經濟不算發達，土壤也不肥沃的邱縣；還是由于青蛙漫畫組，中國的漫畫大家華君武、英韜、苗地、方成、詹同、畢克官、徐鵬飛、韓羽，以及美國學者A.蘭特、倫杰爾?劉鴻英等等，有太多的漫畫界、文化界，以及學術界名流與邱縣有了關聯，有了友情之緣。
今天，我看到《陳與李漫畫集》、《青蛙漫畫集》兩本厚重畫冊出版，由衷的感到欣喜。陳玉理、李青艾是資深的漫畫家，早在50年代就有大量漫畫作品問世。他們也是基層文化的創建者與組織者，1958年他們就組織農民漫畫組活躍在當地的街頭巷尾田間地頭。但時間不長，就因各種變故擱淺。1971年又開始組織美術組，也由于種種緣由兩年后解體。改革開放以后，終于有了他們活躍的空間，組織了青蛙漫畫組，發展到今日。在這漫長的歲月中，有太多不堪回首的往事，誰要和李青艾聊天，一旦提到這個話題，哪個傾訴的欲望就像決堤的大壩，彭涌而出……但無論有過多少難熬的時光，“漫畫”的心跳從來沒有中斷過或間歇過；相反，他們也收獲了應該有的甘甜，但無論有過多少光環與獎牌，樸素的鄉村特征與不懈的進取精神也從沒有放松過腳步。由于他們的存在，使得一個地區有了特色與亮點。由于他們的存在，使得一批又一批業余繪畫愛好者有了發展的動力與方向。也是由于他們的存在，丘縣這個小縣城有了誘惑人的魂，正像由于梵高的創造使得阿爾小鎮有了靈魂一樣，吸引著遠方的來客前去觀光。
關于“陳與李”及“青蛙漫組”，其實無需我多言介紹，因為有太多的大家手筆文章介紹、評價、贊美、肯定。 十多年前，華君武在《諷刺幽默》發表的論斷就足以證明，他在文章中說：“二十年青蛙漫畫組出人才、出作品，世界上還有那一個國家有這樣的農民漫畫團體的，如果有，請出來比一比?！毖酝庵猓澜缫涣?。就我作為后輩之淺見，像這樣的農村團體確實全球難覓。
二、漫畫的根脈與路徑
姜維撲先生為王庸聲主編的《世界漫畫史》一書所作序言引用了葉淺予先生的一段話：“中國之所以有漫畫藝術，不能否認是受了外來文化啟迪，但是，影響歸影響，啟迪歸啟迪，中國漫畫家的創作才能和智慧，則是深深扎根在民族文化的沃土中的?！蓖瑯?，站在中國漫畫史的背景上來看陳與李和青蛙漫畫組，最突出的特征，他們是深深扎根在中國鄉村文化的沃土中。他們不僅表現了鄉村的人和事，而且與哪里的文化、民俗息息相關。他們的題材涉足鄉村的婚姻、生育、執法、致富、反貪、干群關系、生活倫理、政策法規、時事要點，等等各個方面。如果我們按照作品的創作時間排序來閱讀，幾乎可以看到半個多世紀以來的一部鄉村發展史。
新中國建立之初，農村把土地等主要生產資料由私有制變為公有制，并實行集體經營。當時有許多曾經占有一定土地的農民，對私有變為集體心懷不滿，但大勢所趨，無力抵抗，采取偷懶怠工的方式不認真耕作。陳跛子在1957年創作的《草草了事》、《誰是懶漢》，這兩件作品表現的就是“農業生產合作社”時期的一種常見現象；1958年，全國農村進入人民公社化運動，同時也是掀起“大躍進”的時期，興修水利，改造農田，集體化的大生產對原始的勞動工具提出了挑戰。陳跛子1958年的作品《工具改革》，就表現了這樣的背景情節；他發表在1959年《漫畫》期刊封面上的《栽下幸福樹，盛結豐收果》，就有那個時代浮夸、不切合實際的瘋狂特征。那時的口號叫：“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960年大刮“共產風”，加上“三年自然災害”，進入了全國性的大災荒。那時候的各級領導干部，不切合實際的搞形式主義，空想共產主義的左傾思想進入了歷史以來的鼎盛時期。由成語“虎頭蛇尾”演變而來的《雖無此物，但有此事》，成語“畫蛇添足”演變而來的《某領導：多勞多得》，產生在那個時期，非常耐人尋味；1962年的連環漫畫《農民李六——小片開荒》，直觀的表現了當時中央提出了“三自一包”，很快又被左傾路線給閹割后的真實現象，揭示了放與收的前后關系?！叭砸话比【喠耍r民沒了自留地，糧食不夠吃，想買點私糧得摸黑偷著干，不小心撞上了執勤巡邏的人，只好順勢灑在路上。等巡邏人走遠后，再偷偷收起來背回去。讀來另人心酸。
從畫集里看，1964年至1967年期間沒有作品收入，應該是年久遺失不易彌補。但有方成、畢克官、苗地等幾位漫畫大家在1965年寫給他們的書信為證，這時期有作品在《人民日報》等處發表。1967年前后，為當地村民畫家史，畫壁畫，一直沒有中斷過漫畫。
但是，1968年，他們夫婦及全家進入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時期，被誣蔑為“隱藏在農村的高等特務、國民黨”。連他們剛剛一歲的兒子、母親，統統被專政，被酷刑，掃地出門。1969年，他們雖然被平反放回家，但經過酷刑之后的李青艾傷勢嚴重，開始了到處求醫療傷的路途。在這期間，他們還是以《農民李六》的符號化人物故事，表現了文化大革命中造反派舉著搞階階斗爭的大旗，胡作非為，不干人事的丑惡嘴臉。期間，包含著他們被專政的深刻體會和陣陣心痛。最讓我感慨的一件作品是《抄家后記》，實際是一篇手札，這樣寫道：“韓熙載在茅房大擺宴會，拉菲爾的‘圣母’和囚犯一塊兒睡，《伊凡殺子》的地毯上增添了新的血跡，畢加索的鴿子在大院里亂飛。”落款“一九六九年四月陳與李”。這篇像啞謎一樣的辭文，并沒有記載他們如何被抄家，被揪斗，而是以漫畫家特有的幽默與胸懷，描述了文革中造反派顛倒是非，群魔亂舞的混亂局面，以及不堪想象的殘局。
他們在1971年又開始組織美術組，搞宣傳，畫壁畫、漫畫、玻璃畫。但這時期主要是服務于鄉村的文化活動。粉碎四人幫之后，改革開放的鐘聲敲響，人們壓抑太久的精神世界打開了門窗。陳與李夫婦的漫畫生涯，開啟了新的征程。他們的漫畫作品漸漸的越來越多的見諸于報刊、展覽，引起了大家關注。創作的視角，一如既往關注鄉村。1978年的《山鄉巨變》就是當時“三線建設”運動的寫照。從60年代開始，在“備戰備荒”的旗幟下，大量的國企逐步遷進山鄉，文革后期，實際也是這一運動走向頂峰的時期，原有的自然秩序，被煙囪、鐵塔、廠房所替代，那時候環境問題還提不到桌面上來。1987年，小崗村開啟了“聯產承包責任制”的農村改革之路，1981年，他們的作品《責任制前后》就表現了這種改革的前后變化。與此同期的作品《“左”視眼者：我受不了這冒尖！》，又表現了“左”的殘余在那時的反應。而李青艾入選全國六屆美展的《要肥肉，要瘦肉》，從一個側面，非常形象地表現了改革開放之后，部分富裕起來的農民在生活品質上的提高。
在一份當下大學的試卷中，有一道政治題問：改革開放以來農村有哪些變化？在標準答案里說，有五個方面的變化。即：公路建設的變化、農用工具及交通工具的變化、農村住房的變化、減免農業稅、農村義務教育的變化。我發現，他們的漫畫在這五方面都有不同角度的反應。陳與李1984年的《農民的門路越走越寬》、1998年的《交通與物價》、2004年的《打工歸來》、《春雨》、陳跛子1983年的《人車兩代》、李青艾2004年的《上天梯》，張愛學1993年的獲獎作品《新村曲》組畫中的“走在鄉間的小路上”、任廣強2009年的獲獎作品《情變》，王愛卿的2007年獲獎作品《盲人摸巷》、張鳳霞2001年的《家中有林，林中有家》、王秋玉2011年的《農家新樂》四聯漫畫、等等，全都是以農村變化為主題的作品。重要的是，他們又有大量作品敏感地撲捉到伴隨著新時期新變化而出現種種不正之風，不良現象及負面的典型事例。
開放以來，市場化的經濟政策，使得社會生產力獲得新的解放，在各個產業領域蓬勃發展，而假冒偽劣也伴隨而來，雖然從1987年開始我國設立了315消費者權益日，打擊和鏟除了不少涉及方方面面的假冒偽劣案件，但時至今日，依然防不勝防。據報道，在前不久全國“打假行動”推進暨打擊整治發票違法犯罪專項行動部署會上公布的數字，截至5月31日，全國公安機關共破獲各類假冒偽劣犯罪案件12999起，比“亮劍”行動同期增長143%；抓獲犯罪嫌疑人16820名，涉案價值720億元。而“亮劍行動”是2011 公安部開展的打假專項行動，即：全國公安機關打擊侵犯知識產權和制售偽劣商品犯罪“亮劍”專項行動，重點打擊涉及侵犯著作權、商標權、專利權和植物新品種權等侵犯知識產權犯罪和生產、銷售偽劣商品犯罪，特別要突出打擊印刷復制盜版圖書、音像、軟件的犯罪，制售假冒偽劣藥品、食 品、農資的犯罪，跨地區、跨國（境）的犯罪，職業化、團伙化、規模化的犯罪，與商業賄賂相關聯的犯罪，以及其他情節嚴重、影響惡劣的犯罪。打假行動已經成為公安戰線持久不斷的專項行動。陳與李2001年獲獎作品《真的細看》，通過一個放大鏡對漢字“真”的放大，我們看到了有無數“假”組成。簡潔明了，生動易懂，解讀了“假”的真相與“真”的假象。趙洪霞1999年獲獎作品《退貨沒門兒》是通過假農藥主題的表現，來揭露假冒偽劣商品的蔓延。
胡延亭1992年的《無余圖》，將傳統的民間年畫《年年有余》中的“魚”挖掉，變成了年年無余，為什么？不正之風，亂攤派，不按國家法律、法規辦事，收取農民不該承擔的費用，采取強行攤派或者變換名堂、強詞奪理、或者利用職權不當費用，這也是搞活經濟以來出現的突出問題?！稛o余圖》的巧妙構思，無疑是對這種現狀的形象表達。
任廣強2008年獲獎作品《城市包圍農村（對亂占耕地有感）》，表現了這些年到處搞“形象工程”和過度開發，大量不當占有可耕土地，違法建房等現象，商住房、小產權房的迅速蔓延，作為以土地為生存本錢的農村，已經被擠壓得難有立足之地。盡管政府三申五令，嚴禁亂開發亂占土地，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頂風踏雷的各級領導還是大有人在。漫畫《城市包圍農村》中，直觀地表現出農民土地被無人居住的商品樓擠壓得出不上氣來。
有太多的佳作，我不再一一列舉。他們的漫畫創作，一方面，反映了他們自己置身現實的生活體驗；另一方面，表現出他們的漫畫創作路徑，是與抗戰以來即新中國漫畫的共性特征一脈相承的。廖冰兄對抗戰時期的漫畫定性為：“動員群眾的工具，打擊敵人的武器?！倍惻c李及青蛙漫畫組的作品，可以稱為：宣傳真善美的工具，打擊假丑惡的武器。他們敏感發現，切中時弊，耕作不息。
三、漫畫的語言
1943年，豐子愷著《漫畫的描法》，成為中國漫畫界最早的漫畫理論依據之一。書中提出的漫畫表現方法六種，即：寫實法、比喻法、夸張法、假象法、點睛法、象征法。這些方法在陳與李和他們的青蛙漫畫組作品中都能找到實例。比如陳跛子的《人車兩代》、任廣強的《并非核試驗》，就是“寫實法”；陳跛子的《瓜與秧》、張愛學的《琴聲悠揚》主要是“比喻法”；“夸張法”是最常用也最普遍的漫畫表現方法，趙洪霞的《小心不牢固的星》、張愛學的《爺爺，我來幫您！》都是典型個案；李青艾的《聽覺觸電》、寅峰的《一碗少，兩碗多、三碗佛爺吼情歌》就利用了“假象法”；陳與李的《會議室的椅子》和霍培鹿的《缺德》就非常清晰的解讀了“點睛法”的妙用；胡延亭的《車到山前沒有路》、琚詩嶺的《迷宮》顯然是“象征法”最佳說明。但是，我更想從以下三各方面來解讀他們的漫畫作品。
在陳與李和他們的青蛙漫畫組的作品中，較常見的形式可以分這樣三個方面：文字象形、簡約寫意、討巧發揮。
先說“文字象形”。我以為，純粹由漢字文化培養出來的華夏子孫，使用“象形”來構思創作，實際是順理成章而不費吹灰之力的事。但事實不是這樣，反倒此類漫畫作品非常少見。而陳跛子的作品倒是有許多運用。最典型的是他的《春回大地》，一個“春”字形象地演化成農人澆灌的大地，呈現出茵茵綠色的田園，回歸到“春”的主題；與此一脈相承的《長壽之道》，是將“壽”字變成大地，在綠色中交織的阡陌田埂，是長壽老人的勞作腳印鑄成的，寓意長壽和勞動、綠色田園的關系；還有他的《走正道上去的干部》將“正 ”字變成天梯；李青艾的《買賣婚姻》，將婚姻交易的錢數，變成男人牽住女人的手鏈。還有她的《吸血蚊》，將“喜”字設計成好似蚊子一樣的飛行物，來叮咬一位骨瘦如柴的人，表達了當下流行以各種報喜的方式收刮錢財的不正之風；郝增茂的《人吃人》，也是利用“人”的字形來表達主題，具有一種象形的意義。這種方式，不僅借用了文字本來的含義，也借用文字結構的象形意義，加強了直覺感受。
“簡約寫意”，是他們繪畫風格的主要特征。也是中國現代漫畫的主流特征。近現代中國漫畫史，大多數漫畫家是受西方畫風的影響，而走中國路徑的，要數豐子愷的畫風影響最大。同時也有寫意文人畫的影響。葉淺予先生風格的影響也是不可低估的。陳跛子的《“左”視眼者》、《新耕法》、《伴侶》、陳與李的《春雨》、《農民李六》連環漫畫、李青艾的《我的大文章》。任廣強的《布谷三唱》、《有危險》、王愛卿的《找小牛》等等，都有這一特征。
“討巧發揮”，也可以說是借題發揮。陳跛子的《新耕法》，是將土地變成合同書，其文字就成了耕作的田壟，一輛拖拉機奔跑期間，把人帶進了幻想與思考。而孫蘭芬的《春姑娘梳頭》與《新耕法》有異曲同工之妙。作者將荒山設計成一位姑娘披散頭發的背影，一面“開發荒山”的小紅旗像一只頭花插在“秀發”上方，一輛耕地的“鐵?！保褚话咽嶙优茉诎l絲般的田壟上，把“開發荒山”的勞作場面，表現得有情有趣，耐人尋味。郝增茂的《一舉兩得》中所描述的情景，在生活中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但是，作者合乎邏輯的巧妙安排，展現出鄉村生活的甜美情趣。張愛學的《數學迷》借助救護車上的紅十字符號，發揮出一道兒童數學題，表現了鄉村兒童既聰明又調皮的可愛瞬間。李青艾的《雨天的聯想》，更是超現實的浪漫，她把眼鏡與車窗嫁接，使讀者在視覺錯位的一瞬間，完成了會心的一笑。
從我個人的觀點來講，“討巧發揮”類的作品，應該是漫畫本源的東西。我們將漫畫為某種主題的宣傳內容像脫衣服一樣將其拿掉，看看還剩下什么？其實就是“幽默”。不管是浪漫的幽默，還是深沉的幽默，也不管是有主題的幽默，還是無主題的幽默，幽默，才是漫畫的核心價值。如果沒有了“幽默”的特征底線，你表現了什么樣的重大主題，也是不具有漫畫價值的。這是將漫畫作為一種藝術形式存在的核心所在。我們在青蛙漫畫組的群體中，看到了這一特征優勢，也看到了很強的創造力和豐厚的實踐經驗。見證著陳與李愛情故事的作品《捉迷藏》、《這里最溫暖》、《伴侶》等，都是有極佳幽默感的佳作。
四、漫畫之愛
放下他們的漫畫作品，我還是忍不住想追問，陳與李何以如此執著不離不棄地相守在鄉村，并與漫畫同行？
翻閱他們的人生之頁，他們的全部創業史，幾乎沒有離開過那個一直都沒擺脫貧困的邱縣。這是他們的出生地，是他們不折不扣的家鄉。陳玉理在1954年縣師范畢業當了一名小學教師，從小喜歡漫畫的他，性格內向，不善管理學生，先是主動找領導降低自己的工資，未果。后又干脆辭退回家務農，他說：“恐誤人子弟。”回家后，業余畫漫畫，在當時米谷先生主編的《漫畫》期刊上發表，夢想成為職業漫畫家。而這個時候，也就是1957年，李青艾初中畢業分配到縣文化館工作，主管陣地宣傳與圖書管理。她也是個漫畫迷，與陳玉理共同組織丘縣漫畫組，那時只有六個人。她的漫畫作品與陳玉理的作品同時發表在《漫畫》上。在那個年代，他們雙雙登上那個當時非常專業而權威性的《漫畫》期刊，在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縣城是多么驚天動地的大事??！我想，這個時候，不管他們確定沒確定戀愛關系，相互欣賞相互吸引相互愛戀的種子，隨著共同的愛好共同的理想，隨著“漫畫”這條紅線一定已經埋進了兩個適齡青年的心田。
1960年，陳玉理考入河北美術學院（現天津美院）雕塑系，還當 選班主席。同年，李青艾考入了同一所學院的干訓班。 在同一所學校的陳與李，雖然不能像現在的年輕人那樣一談戀愛就朝夕相處在一起，畢竟離得很近，隨時可以暗訪相約，而漫畫就是他們的情物。
干訓班兩年時間轉眼就到期了，1961年李青艾畢業回到家鄉，被安排當了一名公社夫婦主任。從此，他們的兩地書接連不斷的往返于天津、邱縣之間。他們的兩地書不是普通的書信，全是漫畫。他們用漫畫抒情，用漫畫示愛，用漫畫表達喜怒哀樂，用漫畫約定終身。最叫人感動的是，陳玉理送與李青艾的彩禮只是自己的一只手印（1962年的作品《送給李青艾的彩禮》）。李青艾收到的這份彩禮，是天底下最廉價的，但也是最無價的。這只手所要創造的，無法用金錢來衡量。
1962年，因國家困難，天津美院雕塑系下馬，并入了師范系。陳玉理因有前車之鑒，不愿意執教，就自愿申請下放回鄉支農。這一放棄學業的舉動，我更相信是由于愛情，由于牽掛，由于理想。愛情，因為愛的那一半已經回到了家鄉，在熱戀中的青年人如何安于兩地書的長年折磨；牽掛，生他養他的家鄉父老和那里鄉土的情調與貧窮，比起大城市的繁華可能更讓他多了幾分牽掛；理想，他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漫畫創作沃土，不在他陌生的大都市，而是鄉村的生活，鄉村的情趣，鄉村的格調。所以，他決然返回了家鄉。
1963年，李青艾也由于愛的召喚，辭去了婦女主任，辭去了公職，回到農村與陳玉理完婚。從此，“陳與李”就成了這對漫畫夫妻的代名詞；從此，他們開啟了風雨無阻，同甘共苦，悲喜冷暖，共守漫畫理想的獨特人生；從此，他們以農耕為生，堅持業余創作，漫畫夫妻的名聲大震，贏得了廣泛的好評。韓羽、方成、畢克官、苗地等漫畫大家，相繼與他們建立了友好往來關系。
講到這里，我們似乎明白了他們義無反顧的堅守漫畫的緣由，那就是“愛”。愛，這個毋庸置疑的精靈，就是他們的動力之源。這愛，有他們的情之愛，也有家鄉之愛，事業之愛。由于“愛”，他們可以沖破任何阻力艱苦創業；由于愛，他們各自也放棄了許多本可以屬于自己那一部分；由于愛，造就了他們事業上一路攀登的絢麗業績；也是由于愛，遭受了文革帶給他們不堪回首的歲月；由于愛之旅的坎坷，鑄就了他們數十年拼搏闖關不止的恒心！而面對坎坷，他們寧可理解為“上天對他們的苛刻打造”。由于愛，打造了他們大度不屈的性格，成就了他們一身闖渡逆境的能量，因此，他們身上有了常人沒有的光環！他們的愛，不是愛華美、愛財富、愛地位。他們相愛，明知道包括了那些無法改變的人身缺憾。他們愛家鄉，明知道“我的家鄉并不美”。他們愛漫畫，明知道這種理想不能給他們帶來物資的顯貴與財富。陳與李，就是這樣一對世界難找的漫畫夫妻。
陳與李，以他們堅韌的意志，樸素的情懷，踩出了一條獨特的漫畫之路。他們一手創辦的青蛙漫畫組，以攜手并進，團結友愛的精神，以立足鄉村服務鄉村的理想，成就了一個個漫畫新人。他們是在保持“泥腿子”精神的狀態下創造了漫畫專業的一定高度。他們共同構建了鄉村文明的亮麗風景，更為漫畫藝術的發展提供了一種獨特的范例，值得大家研究。
2013年8月21日于京北北上居
